上面千条线,下面一根针
“村村通水泥路”的政策,让小洞村头已通了水泥路,路面笔直宽敞,清洁干净。村里老百姓自愿捐钱,最多的捐了1000元。但小洞村中的主干路才一二百米,却没有硬化,雨天是泥泞不堪,行人不敢下脚。
村前的田垌中有口水井,一条龟背田埂水泥路,应是多年前修的,已是破损;那水井一溜三口,分饮用、洗衣、洗菜。洗菜处杀了鸡鸭的杂碎沉入水底,清晰可见,洗衣处也一遍狼藉。可怪的是饮用水的井用竹篱笆盖起来——原来是防鸭子下到井里。
井的废弃和污染也难怪,因为家家户户多打有水井,公用水井只能供应急。但那条主干路花不了多少钱,为何视而不见?村子里不算穷,问为什么大家不捐点钱修修?说是没有人牵头——原来这个村几年都选不出一个干部。
村支书聂富丰在一旁说:这个村人很勤劳,收入在周围几个村里也是中上,但这个村的思想最落后——他用了个“最”字,让我心中一惊——说是几年都选不出一个队干部。
聂支书五十出头,虽然是去年才选上的,但他却是老资格——曾当了九年的村支书,中途打了七年的工,回到村里大家又选他。
小洞村分蒋、刘、廖三姓,人的素质并不差,就是没有人愿意当队干(屯长),说是没有什么干头。一个友人私下补充说:其实,不是没干头,而是没有捞头。
百福村委会集体收入只有3000多元,队里则更少,几乎是“空壳”村,所以多数村是拈阄当队长,或者是轮流当。小洞村年轻力壮的、有点技能的,过完春节就到外地去打工,埋头顾自己捞钱,老弱病残留在家里带小孩。谁去当这个队长、找这个麻烦做什么?因此,在集体越穷、个人越富的村屯,没有多少人对当干部这个“鸟”位感兴趣。
“村干部,说一声爱你不容易”,一方面是群众对村干部有意见,另一方面是村干部对这个小官也爱不起来:因为报酬太少,农村的事又太难搞。
刚到村头,支书就说先去处理一点纠纷,我便与他一起去。原来一个叫阿花的房子与厨房之间有点空地,一个叫平生的说空地是他的,今年种了几棵桂花树。阿花当然不同意,说是车子将来开不进来。
在阿花家,问他空地到底是谁的?他说当初建房子,村里也记得清清楚楚,是记在小学生的算术本上的。前几年有两兄弟争一块地,吵得不可开交,曾拿出来看了,结果吵闹中被一方愤而撕了,如今却找不到。支书说如果这块地是平生的,你拿块地与他对调,或你花点钱把它买下来。阿花说早几年他想要我一块宅基地,我也同意,但我妈不同意,两家从此结了怨气。现在他不要了;给他钱嘛,对方喊出天价来。
为了此事,支书已来过两次村里,就是找不到平生。采访中途他又去找,回来时却一脸的沮丧。原来平生的儿子在家,一见面就质问:“你来做什么?与你有什么相干?”后来知道他是新支书,才说了句:“又麻烦你了。”平生的儿子说,今年种树后,对方曾叫他女婿来要扯树,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,弄得老爸火起,就是寸土不让。聂支书只好准备第四次进村处理此事。
一件并不大的事,就因为言语之间,弄得村支书三次进村,还没有解决。我们只有苦笑。
我问聂支书当初为何不当支书?他说农村事难做,待遇也很低,最初是45元钱一个月,现在也才是五六百。问他打工能得多少钱,他说做一年等于做支书一二十年。他与人合买了一台钩机出租,一个月什么事都不用管,坐在家中就有6000元收入。
问他为何现在又当了?他说本来也不想当,前次回来参加支部会议,大家一见我,就说:“老支书,选到你你还是要当。”偏偏又多了点票;镇领导也信任,只好再干。他抱怨:当干部要低三下四,为了自己的事,我才不干呢。
上面千条线,下面一根针。这是乡村干部的困惑。我们常埋怨家乡村里穷、烂仔多,没有人管事。
想想这个村支书或队长,官不大,事情却多,说声爱你也真不容易,怪不得没有人想吃这根食之无味、弃之可惜的“腊肉骨头”。不过,村干部是我们这个国家政权最基础的基础,一个最接“地气”的“脚”,如果没有人“爱”这个角色,想想这个基础又将如何? ?